盛大梦醒后走出陈天桥的围剿

在离开盛大的员工中，这几位可以算是最特殊的“黄金盛大战士”。

陈天桥的弟弟陈大年在盛大多年来一直是“隐形人”，其产品原型源自盛大研究院的WiFi万能钥匙，让他在盛大之后的事业又迈向了新的高峰；

谭群钊，曾任大学教师，1999年与陈氏兄弟共同创立盛大，是继陈氏兄弟之后第二位重要的人物，2012年8月他离职，创办了一家能像游戏一样让人快乐的企业：奢侈品电商；

张勇、唐骏、侯小强三人境遇类似，都是顶着光环加入盛大，在履行完职业经理人职责后又风光大方地离开，“和平分手”让他们在盛大斗士聚会上还能有说有笑。

几位金盛斗士的命运，揭开了陈天桥的商业秘密，也揭开了盛大的兴衰，至今，这个故事依然值得回味。

一

陈天桥的互联网梦，种于1998年。

那一年洪水肆虐，但也是中国互联网的黄金时代：

中国网民数量首次突破百万，在北京，海归张朝阳创办搜狐，誓要把它打造成中国之一门户，并在天安门广场拍下叛逆的溜冰照；在深圳，马化腾借用朋友的舞蹈室，在炫目的迪斯科灯球下鼓捣OICQ。

6月的上海，苏州河畔杨柳摇曳，20岁的陈大年紧握户口本，快步走着，丝毫不在意喧闹的蝉鸣。

他只好赶紧去通信管理局填写互联网资质申请表。

当年，中国在北京、上海试点互联网，普通家庭要上网需要经过繁琐的申请程序，网速只有2-3K/秒，基本上一个普通家庭上网两小时的费用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

陈家三年前买了一台电脑，哥哥陈天桥上班时沉迷于游戏，便说服父母花六七千元买了一台586的组装电脑，这很快让当时17岁的陈大年迷上了游戏。

图：陈大年是家中的第三个孩子

与哥哥考上复旦、成为校花并提前毕业不同，陈大年毕业于一所职高，在香港一家空运公司担任收银员，工作不到一个月就因无聊辞职。

他想成为一名程序员。

他确实很有才华，通过自学，他几天就能开发一个网站，赚几千元，在《计算机报》上发表文章，每千字能赚200元，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1998年，他和网上认识的朋友编写了中国之一个互联网计费软件，并入选当年《计算机报》评选的“十大国产明星共享软件”之一。

华东理工大学青年教师谭群钊也搭上了这趟列车。当时，他已在大学任教两年，课余时间为台湾老板编写程序，每周能赚到300美元，这远高于他1000元左右的工资。

当他拿到之一批美元并到黄牛那里兑换时，他心想：我要发大财了。

谭群钊在网络上颇有名气，BBS是那个年代更流行的社交方式，他成了各种论坛的常客，最常光顾的是华东师范大学老师创办的“大富翁论坛”，也经常参加线下聚会。

在一次程序员线下聚会上，谭群钊认识了比自己小几岁的陈大年，后来陈大年把他介绍给了自己的弟弟陈天桥，三人便成为了朋友。

“陈天桥看上去像个农民企业家。”之一次见到陈天桥时，与谭群钊同行的一位同学私下吐槽道。但在谭群钊看来，“他的才华和远见还是值得赞赏的。”

1999年，陈天桥用牛市赚的50万元创办盛大，陪他住进三居室的就有陈大年和谭群钊。

伟大的故事由此开始。

二

如果说，陈大年、谭群钊、陈天桥三人年轻时的相识，有些命运的巧合，那么，多年后，当盛大帝国刚刚打造，实力雄厚的陈天桥挖走唐骏、张勇、侯小强等将领时，则是一个关于生意和选择的故事。

以侯小强为例。

2005年，陈天桥在收购新浪股份时，就想起了这位曾一手推动博客业务的新浪副总编辑，那次交易并没有成功，但几年后，当盛大要转型做泛娱乐内容平台公司，需要一个懂内容、有大公司管理经验的人时，陈天桥想到了侯小强。

他三次会见侯小强，第三次是在陈天桥参加“两会”下榻的酒店，他开门见山地说：

“你有兴趣来盛大吗？”

在意向基本敲定之后，陈天桥对这位将军十分体贴，甚至亲自打 *** 询问他是否需要上海户口。

照片：侯小强最初通过他的新浪博客成名

2008年7月，陈天桥在北京一家酒店高调宣布侯小强出任盛大文学董事兼CEO。

巧合的是，4年前，在同一家酒店，陈天桥举行了同样规格的欢迎会，招募被授予“微软中国终身荣誉总裁”称号的唐骏。唐骏曾担任盛大网络总裁4年，2008年4月离职——当时，陈天桥正忙着说服侯小强。

2005年9月张勇加入时，陈天桥感到很难过，“华尔街不懂我的游戏规则”。

这一年，盛大推出免费游戏，并开始制造后来被称为“潘多拉魔盒”的东西，导致华尔街 *** ，盛大股价下跌三分之一。此前，盛大在纳斯达克的表现也不稳定，因为它没有设定收入预期。经常是财报出来后被抢购一空，然后又被抛售。

张勇曾在普华永道工作11年，有丰富的财务管理经验。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一番作为——他的同事王占胜2004年加入百度，并以CFO身份带领百度在美国上市盛大网络上市抛售，让很多业内人士羡慕不已。

当时，盛大就是张勇旗下的百度。

三

陈天桥在山大很有势力，他喜欢读《 *** 选集》和人物传记，自认为很会看人。

格局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盛大创始团队中，陈天桥擅长资本和战略，陈大年和谭群钊则注重产品和技术，性格比较温和。在游戏论坛上，有网友对谭群钊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当年是游戏论坛里德高望重的人物，他本人也很文雅。”

长期以来，在外界看来，陈大年与谭群钊是陈天桥背后的隐形人。

与西装革履的哥哥不同，陈大年在公司里总是一身典型的程序员装扮，他称自己是“高富帅中的失败者”。即便在制作wifi万能钥匙成名后，他仍然希望下班后能继续在公司附近的摊位上吃烤肉串，不被记者拍到。

他对产品非常敏感，在玩棋类游戏时发现了杭州边锋，在看网络小说时发现了起点中文网，这些公司最终都被纳入了盛大的版图。

在盛大帝国，陈天桥的想法很难被左右。有人总结过对付他的套路：想说服陈天桥？你就得先不断影响他，直到有一天他觉得，哎呀，这个想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技术男谭群钊虽然跟随陈天桥多年，但对此却显得有些陌生。

2009年，时任盛大游戏董事长的谭群钊想做一款网游，叫《零世界》，让玩家在游戏中创造自己的虚拟世界，并无限拓展，但陈天桥却犹豫不决。

天平摇晃，他本想放弃代理，专心自主研发，但突然改变主意，想加大对代理的投入，最终游戏没能成功。

事实上，两人对于公司发展的愿景也存在差异。

2009年盛大游戏上市后，陈天桥展开了大举扩张的行动，他用“雨打沙滩，千疮百孔”的比喻，仓促启动投资并购，希望在产业链打通、平台形成后，再慢慢梳理业务。

这些动作有多快？对于一个并购交易来说，从提交报告到完成交易，最短只需要两周。

谭群钊刚参与这场“大跃进”时，也曾犹豫过，他曾坦言：“可能我觉得盛大足以做一家几百亿的内容公司，但陈天桥的梦想更大，他想要一家几百亿的平台公司。”

图片：谭群钊放弃硕士学位加入盛大

虽然有些分歧，但他们是从创业初期就在一起的合作伙伴，从1999年到2012年，这些分歧并没有阻碍陈大年和谭群钊对陈天桥的持续支持。

四

相比之下，职业经理人更像路人，差别仅在于其留下的遗产价值。

唐骏于2004年至2008年担任盛大总裁四年，有媒体将这位职业经理人的功绩概括为三大块：IPO融资、收购新浪、免费游戏战略。

盛大也给了他不少的奖励。

2004年5月，盛大网络在纳斯达克上市，陈天桥家族成为首富，唐骏手中的股票期权价值4亿，有“打工皇帝”之称。

图片：唐骏在盛大名利双收

收购新浪的失败，成为唐骏在盛大更大的遗憾。

2005年2月18日晚，唐骏表情严肃地走进陈天桥的办公室，说：“今晚就开始吧。”

陈天桥没反应过来，继续解释道：“今天早上新浪的财报 *** 会议透露的数据很糟糕，股价肯定会暴跌。我们今晚就行动，把新浪的股票全部买下来。”

于是，盛大以21.5美元的低价收购了新浪19.5%的股份，成为其之一大股东。

当时陈天桥执着于做互联网迪士尼的梦想，要构建以盒子为核心的家庭娱乐战略，而新浪的内容正是他所需要的。

但这个计划最终失败了，新浪发起了反攻，唐骏试图拉拢雅虎的计划失败了，反而导致雅虎的10亿美元落入了马云的口袋，马云用这笔钱打败了eBay。

2005年至2007年，张勇在盛大任职，从财务总监升至副总裁、CFO。在此期间，盛大的业绩一路飙升，营收以两位数的速度增长。

图：张勇为盛大建立了完整的财务体系

为盛大游戏的免费策略提供数据支持。

“张勇，你算一下，如果《传奇》免费，我们的收入会下降多少？”陈天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张勇也震惊了。这款游戏是盛大的之一部作品，到2005年第三季度，它仍然为盛大贡献了35%的收入，达到1.55亿元。

所有人都反对，但陈天桥坚持，赌赢了。从2005年游戏免费到张勇离开，盛大连续六个季度的增长超出预期。

2008年至2013年，侯小强担任盛大文学CEO达5年。

他打出的前三张牌让陈天桥非常满意：诉讼保护版权；付费阅读，实现版权货币化；业务整合、故事包装，为盛大文学上市做准备。

但这是一个复杂的市场，盛大文学就像一个移民社会，由起点文学、晋江原创网、红袖添香、榕树下等多家被收购的网站组成，侯小强的做法很快就遇到了当地环境的问题。

2009年，一些创始员工相继辞职，到了2010年，一些知名网络作家也威胁要离开，有消息称，陈天桥当时气得拍了侯小强的办公桌。

然而，在2013年的侯小强与吴文辉之争中，陈天桥选择了前者——相比个性鲜明的吴文辉，稳重的侯小强显然更加安全。

众所周知，陈天桥的用人原则有三条：好人、聪明人、能人。在他身边呆得最久的，往往都是好人。

好男人侯小强曾写过自己与陈天桥的亲密关系：

“外界低估了我和陈天桥之间的信任。盛大开会的时候，我会打断陈天桥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会听取我的建议。五年来，我一直很兴奋，很想表达自己。我和陈总的默契很好。陈总交给我的很多事情，我也很坚决地去执行。”

“基本问题他不插手，但在最重要的问题上一定会听取我的意见，这种尊重是外人难以想象的。所谓的家长式作风，至少在我看来，是无稽之谈。”

他还透露了很多生活细节，比如侯小强身体不适时，陈天桥都会建议医生安排复查、跟进结果，好的时候就庆祝，坏的时候就安慰。

两人私下里会互通佛经，有时候陈天桥会在深夜给侯小强打 *** ，让他​​坚持一下。

他最后总结道：“陈天桥就像我生活中的哥哥一样。”

但可惜的是，这样的温情没能拯救盛大文学。2014年，盛大文学被腾讯收购，后并入阅文集团，离开盛大的吴文辉出任CEO。今年7月3日，阅文集团向港交所递交了IPO申请。

侯小强、陈天桥的上市梦想终于实现了，但最终笑到最后的却是吴文辉。

吴

2007年7月，张勇在香港之一次见到马云，那天下着雨，张勇就带了一把印着阿里巴巴标志的橙色雨伞，带上飞机，又带回了家，至今还保留着这把雨伞。

他很快与蔡崇信、孙桐宇等人见面，两周后，他决定加入阿里巴巴。

对于在财务上一向谨慎的张勇来说，这个过程太快了，有点难以置信。

8月份，盛大股价涨至32-34元/股，接近张勇入职时的3倍。“这是我毫无负担离开的好时机。”他一转身，成了马云帝国里的自由人、双十一背后的人、阿里巴巴的CEO。

2008年4月，唐骏辞职。

正如他到达时的仪式一样，陈天桥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会。

“在盛大最困难的时候，很多人选择离开盛大，但是唐总留下来了，这是对我更大的安慰和支持。”陈天桥说。

唐骏也对陈天桥的评价做出了如下评价：有理想、聪明、努力、有商业天赋。完美的形容词，很符合职业经理人的套路。

据不完全统计，自2007年至2012年底，盛大至少有16位高管离职。

2012年，陈天桥和陈大年的身体状况均出现问题，濒死体验折磨着兄弟俩。

30岁生日后的第三天，陈大年就被送进了急救室。有一次他在外面生病，躺在罗山立交下，感觉自己快要死了。陈天桥的病情也很严重，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他都感觉看不到第二天的日出。

与此同时，盛大从2009年开始的扩张之路却处处遭遇挫折，花了不少钱，却没有取得什么成效。务实的陈天桥决定转向收缩。2012年，盛大开始转型，陈天桥把重心放在了投资上。

这一年，老将陈大年、谭群钊也走出了陈天桥的围城——多年来，陈天桥不使用微信，一度禁止盛大员工使用微信。他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不爱参加社交活动，圈内朋友寥寥，似乎生活在自己构筑的围城里。

2012年8月，盛大游戏董事长兼CEO谭群钊辞职。

“很抱歉，我要走了。”内部信中提到的辞职原因包括：健康状况不佳；公司最近几个季度的业绩不佳，这是他作为首席执行官应该承担的责任。

陈天桥用“有功有过”这个模糊的评价来概括谭群钊担任盛大游戏CEO三年来的成绩，并称辞职是“非常负责任的态度”。

考虑到谭群钊创始人的身份，这样的结局难免令人感到遗憾。

2012年11月，盛大将原有手机部门及原盛大创新院的App应用业务剥离出来，成立掌门科技，陈大年出任CEO，盛大持有该公司的股份，但不参与具体管理。

Wifi万能钥匙让陈大年这两年成为了创业明星，这个项目脱胎于昔日的盛大创新院，但当时并没有机会落地。

陈大年曾私下感叹：

“最早做即时通讯的是盛大，最后成功的是腾讯；最早做支付的是盛大，最后成功的是支付宝。”

2013年12月，侯小强因身体原因辞去盛大文学CEO职务，他发了一条颇具诗意的微博：

“我想去世界各地旅行，做志愿者，在异国他乡的书店里睡去，让灿烂的阳光照耀我。山谷里的强风，大雪后的星光，大海里的渔船，陌生人，我都祝福你们。我一无所有，乘着梦想，夜幕笼罩，一阵暖风吹来。”

土地

脱离围剿之后，金盛战士们的命运截然不同，他们都没有再接触游戏，但盛大和陈天桥的印记却或多或少地留在了他们身上。

谭群钊开始投资，他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再玩游戏了。

张勇出任阿里巴巴CEO后，在一次公司高管内部讨论中，被问到“做企业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他回忆起陈天桥坚持免费游戏策略的疯狂举动，回答道：

“独自坚持”。

尚不清楚侯小强是否受到陈天桥信仰的影响，但在离开山大之后，他皈依了佛教，并开始创业。

他先是做了一款并不太成功的读书影评APP“毒药”，之后又创办了一家影视公司，开始讲述IP故事——这正是他在盛大想做但没能做到的事情。

作为兄弟，陈大年的痕迹最重，他最早为Wifi万能钥匙站出来的时候，在业内被称为陈天桥的弟弟。

如今，他洗清了冤屈。截至去年6月，WiFi万能钥匙用户总数突破9亿，月活跃用户超过5.2亿。现在很少有人叫他“陈天桥弟弟”了。

他保留了程序员时代的自由和随意，但与陈天桥一样，他也喜欢研究IT之外的高科技创新，比如医疗领域。

所以，当陈天桥忙着捐出家产支持脑科学研究时，陈大年也表示支持，他认为，现在医学的飞速发展，可能会带来像1995年IT产业大爆发一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还有著名的“三不工作”理论：上午10点半之前不工作，陪孩子玩耍；中午12点至14点不工作，吃饭、练太极拳；下午8点以后不工作，仍然陪孩子玩耍、哄孩子睡觉。

这似乎是老陈家优良的海派家风，多年来，陈天桥也坚持周末不工作，专心陪伴妻儿。

1999年，陈氏兄弟开发虚拟网站的一个晚上，他们出去散步，陈天桥突然问：“我们兄弟俩创业，你觉得赚多少钱才算成功？”

陈大年回答：“200万左右。”

陈天桥笑了笑，没有说话，或许那一晚，陈天桥的围攻，就已经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