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京都之主

之一章 哭泣的少年

平安京，贺茂家，阴阳师学堂。

宽阔明亮的厅堂之中，仿若高中教室一般，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一排排案几，身穿价值不菲的狩衣的少年们长身正坐，一丝不苟。

平日纨绔调皮的半大孩子们本不是这么乖巧，但今天都是挺直了腰，仰着头，面带憧憬地希望讲台上的人能多看自己一眼。

正为这些家族子弟上课的是贺茂家族的当代家主，在阴阳术上修至三道合一，法术强大，占卜无双，被天皇封为阴阳头，亲手开创了贺茂家此时如日中天盛况的大阴阳师——贺茂忠行。

年龄上算，这位家主已入中年，但是身姿却依然挺拔如松，颌下蓄须，显的有些威严，浓密的剑眉下，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一眼看去精神饱满，不输少年人，正该是最年富力强、大展抱负之时。

“吾辈阴阳师，修习阴阳术法，可卜算祸福，祓除污秽，首要之处便是做到净心明目，把持本心……世间乱战频起，人心叵测，邪秽滋生，以至善神障目，恶鬼齐出……”

“符咒之术，聚念于笔，引灵入墨，导阴阳五行之力而画成，凭其可以调动阴阳，役使鬼神……”

作为当今世上堪称最强的大阴阳师，贺茂忠行亲自为族中子弟讲课的机会并不算多，平日都是由族内其它阴阳师作为教习教授术法。

作为阴阳师中的顶端人物，眼界自然更广，能得到这位亲自传授其对阴阳术的领悟，却是别处得不来的机缘，这些本领尚浅的少年阴阳师们都很珍惜听课的机会。

只是在这氛围极好的学堂中，依然有人神游天外。

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面容极俊的少年，自行拿着根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他一头红发，嘴角微扬着似带笑意，仿佛只顾欣赏自己笔下的奇特花瓣。

坐姿懒散，狩衣也 *** ，只披着一身紫红的袍子，对比正襟危坐的旁人，显得格格不入，颇为扎眼。

贺茂忠行讲课之时余光扫过，看得倒是清清楚楚，却未多做理睬。

自己的这位叫做鬼童丸的义子，是自己当年一时心软，从一个被山贼屠尽，血流遍地的山村中捡回的，当时这个婴孩瞳孔鲜红，不似人类，却不哭不闹，咯咯直笑地坐在血泊之中。

贺茂忠行早年在外游历时，曾遇上过一位怀有人类血脉的妖女，当时被他一刀砍杀，后来想起却是深觉后悔，妖鬼若害人，自当斩之，可婴孩何以有罪？

毕竟他没想到过，人鬼之间竟有此类共生的方式，流着妖血的婴孩，是否亦可算人类？若人鬼间无并无仇恨，这世间岂不少了许多厮杀？所思至此，便把捡到的婴孩亲自收养，起名为鬼童丸。

不知觉间，已多年过去阴阳师，襁褓中的婴孩已经长大，瞳孔却是不再妖异，行走生活与常人无异，平日老老实实，不惹事生非，只是天性似乎与普通人类婴孩不同，对旁人总有一种疏离，只对自己亲近，想到毕竟这孩子身世特殊，多说怕是无用，便随他罢。

然而无人知晓的却是，此刻同样坐在后排，鬼童丸邻桌的那位名叫贺茂秋叶的瘦弱男生，虽然目不斜视，状若认真听讲，脑中却是翻涌着惊涛骇浪。

“鬼童丸……这里果然是阴阳师的世界啊……没看到晴明，应该是还没拜贺茂忠行为师么……。”

“真的穿越了啊…”

“游戏里还蛮喜欢的SSR大妖我都见过了，应该很开心的，可是为什么我这么害怕啊……”

“这个家伙后来暴走，杀掉了所有的同学吧……”

“鬼童丸是修罗鬼半妖，想杀我抬抬手就够了吧。被锁链刺穿一定很疼吧…”

“贺秋叶，贺茂秋叶，到底哪个才是我啊……”

不由自主地，他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几天前，他睁开眼时在这个世界看见的之一幕画面，那位高大的阴阳师，满身浴血地护挡在自己身前，然后倒下，通体血红，青发獠牙的恶鬼冲过来，近到几乎贴到脸上。

那时候，只感觉全身都在疼，疼到无法呼吸，想流泪，眼眶却干涩到无法流泪，想叫喊，却连张嘴都张不开。

在自己身后仿佛有人在大喊什么，数道术法流光飞舞着从自己身边擦过，对着面前的恶鬼冲击而去。

“这是哪里？这是什么？我不是刚从超市买了泡面，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过马路么……”

“滴滴滴！——！——！”耳边汽车鸣笛的声音好像还没散去，眼前却是张开腥臭大嘴的可怕鬼脸，如同最恐怖的噩梦一般。

轰鸣声中，他好像看见恶鬼碎裂开来，之后耳鼻间泛起血腥味，头疼欲裂，之后就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和眼前茫然一片的白色。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咯噔一声脆响，贺茂秋叶手中的笔竟被他捏断了，和谐的课堂环境突然被卡了一下壳，阴阳师学生们纷纷回过头来看这发声音的人。

看到那位瘦弱的少年和他难受的表情，大家又都纷纷回过头去，知道他父亲事情的还摇摇头，如同个小大人般，就差补上一声叹息了。

贺茂忠行看着面色铁青，双眼泛红，微微颤抖的贺茂秋叶，平日一贯严肃的表情微微松了一下，并未出声训斥，而是语气有点温和地开口。

“秋叶君，如身体不适，可先回去休息一下，课业不明随时来问我即可。”

浑身汗水，虚弱到如同刚刚大病一场的贺茂秋叶站起身来，对着讲台上的贺茂忠行回答到：“是，多谢族长关护。”

然后伴随着众人突然响起的嗡嗡的众多微小议论声，走出了课堂。

走出几十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从窗户依稀看到红发的鬼童丸，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这边一眼，还在画着他的花。

课堂里已经没了嘈杂的议论声，贺茂忠实的声音传过来“秋叶君的父亲，是值得族内铭记的阴阳师，为了保护族人，与恶鬼战斗牺牲，汝等修习阴阳术，未来亦要担负相应之责任……”

穿越而来的这几天都是被茫然地领着，贺茂忠行，还有一些分辨不清谁是谁的族老们，为他的父亲，或者说是贺茂秋叶的父亲——那位叫做贺茂正光的阴阳师立了墓碑，他茫然地看着被父亲救下的那几名孩童的家人流泪拜谢，茫然地被族长大人亲自批准提前进入阴阳师学堂学习，茫然地继承了只有自己一人的庭院。

茫然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停地有各种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直到现在从课堂回到家里，才终于一个人感到了一点清净。

静静地坐在庭院的地板上，属于贺茂秋叶原主的记忆渐渐浮现了起来，回忆里那个高大强壮的父亲，带着自己玩耍，用阴阳术变纸人的戏法给自己看，虽然是阴阳师但是对平民也很和气，也会喝醉酒，醉了就吹牛说自己打败过修行千年的大蛇妖，很忙碌时会把自己自己留在家但是回来时都会带礼物。

贺茂秋叶的回忆里并没有母亲的身影，父亲一手把他带大，但又好像在记忆最深处，自己也有一位美丽温柔却看不清面容的母亲，只是他很小很小时母亲就离开了，仅剩一丁点曾在母亲温暖舒服的怀抱中感觉。

这些回忆和来自现代的回忆搅拌在一起，重合存在，却都非常清晰，一位可能因为车祸死亡，灵魂穿越到异世的名叫贺秋叶的现代少年，和阴阳师世界刚刚失去了父亲，自己也被恶鬼吓到失魂的阴阳师少年贺茂秋叶，融为一体。

“我是贺秋叶，也是贺茂秋叶，在那个世界，我也是突然失去了一切，而在这个世界，以后我就是贺茂秋叶。”

如同一场梦，两种梦境，同时醒来。

疲惫，惶恐，不安，难过，种种情绪最终合而为一，化作止不住的悲伤汹涌袭来，眼泪无法控制，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这天，很远的邻居都听到了那位少年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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