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王座、俯瞰天下——《炉石传说》的副本设计浅析

注：本文写于2017年8月，本次转到知乎有删改。

本次我想赏析的游戏是电子卡牌游戏中的翘楚——暴雪出品的《炉石传说》，这个游戏以其平衡的卡牌设计、趣味的卡组模式、继承魔兽的优秀背景设定、充满诚意的UI细节、庞大的用户群体而著称。

当然，盛名之下，也是有很多人唱衰它的，特别是在退环境之初与加基森拓展包时期（也就是海盗战肆虐之时）。但事实上，从最近两个版本，就可以看出炉石依旧能焕发出新的生机，远没有到“衰败”的时候。

从其他角度分析炉石为什么能一枝独秀，某企鹅这次为什么没抄成功，昆特牌为什么还没有取代炉石等等的文章已经是汗牛充栋，我这次打算分析一个其他人涉足较少的领域：从炉石的副本设计来看其热门的原因。

我打算就以这次冰封王座拓展包免费开放的序章为例。为了更好的说明，首先需要解释下这一拓展包的几个重要特性：

1.DK牌。在这个拓展包中，每个英雄都有自己独特的死亡骑士版本的英雄牌，可以获得5点护甲，一个即时效果以及一个崭新（且强大）的英雄技能。

2.吸血机制。与本文几乎无关，故略。

3.巫妖王及其死亡骑士牌（注意这两个重名但不一样的内容，为了区分，英雄那个我统一叫DK牌）。巫妖王是这个版本最为强力的中立橙卡，是魔兽争霸3冰封王座的主要故事线，也是无数人从炉石出现伊始就在等待的一张牌，它的效果是每回合随机给玩家一张死亡骑士牌，这些牌都很强大且各有用处。

而这个副本战役，是以远征军讨伐巫妖王为主线，与魔兽的历史相一致。其作用大致有三：

一是让玩家更好的了解版本新卡的作用；

二是更好把握这一版本的故事基调（BB的说法是阴森但不恐怖）；

三是获得一张随机DK牌与三个卡包，算是让无氪党不至于被落下太远的平衡措施。

分析完这些背景话题，让我们开始分析这一序章的设计。

首先进入序章前的读条是一贯的炉石逗逼风格，什么“正在练习巫妖王的挥剑方式”（故事背景里巫妖王使用他的宝剑：霜之哀伤，这也是一张死亡骑士牌）、“正在召唤食尸鬼”（它们是巫妖王的仆从）之类的。让人倍感亲切。而一进来巫妖王就威胁我，要把我分解成奥术之尘炉石传说，透着一股呆萌的幽默感。

巫妖王要分解我，好怕怕！

这个关卡不用组牌，一上来是吉安娜对阵巫妖王，巫妖王表示“仔细选择你的卡牌，因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而此时程序设计让玩家拿到的卡牌费用极高，一张一上来能用的都没有，无论怎么换牌都是如此。巫妖王仿佛看透了这一点，嘲讽说“我的卡牌太棒了”，如果拖着不结束回合，他还会说“快点，结束你的回合，让我来终结你”。

巫妖王似乎没什么耐心

之后，一个叫做提里奥的骑士（炉石玩家很熟悉的圣骑士橙卡：提里奥·弗丁）表示，他的援军会在3回合后到达战场。吉安娜的之一回合无事可做，然后巫妖王释放了他强力的法术，召唤出7个33嘲讽食尸鬼，顺便他还骄傲地表示这是他的起始手牌。第二回合吉安娜只能用小火球，而巫妖王则装备了霜之哀伤。主角这下只剩下4血，巫妖王贴心地表示，玩家的排名要下降了。进入到第三回合。如果那个提里奥是真的能在第四回合赶来的话，我们就必须撑过这一回合，提里奥也是时机地喊出“坚持住！勇士！相信天意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显现！”。全看这一次抽牌了，我玩到这里，脑海里闪过NOVA，冰箱，甚至是有无限可能的远古雕文……但事实上，我抽到的却是已经被暴雪用来玩梗的岩浆暴怒者，这张极弱且目前毫无用处的卡牌。

等待弗丁！

开挂的巫妖王

我还是20级守门员呢，怎么下降！

渲染起玩家期待的弗丁先生

论垃圾卡牌的用处——副本里气玩家

最终，我被巫妖王一刀砍死。但是，这次出现的“败北”，却在后面加了一个小小的问号。然后，随着巫妖王的召唤，“复活吧，法师。你的使命尚未完成。”我散开的碎片重新聚拢，成为了DK法师。（并获得了5点护甲）然后巫妖王离去，在我的对手位置出现了那个就知道嚷嚷的骑士提里奥。在巫妖王的唆使下，我开始和提里奥继续对决。

当时我都准备关游戏了

就冲这手牌，听命于巫妖王也值了

这次我的牌不仅正常了，而且里面还混入了巫妖王的“死亡骑士牌”，它们远比一般的牌强力。我的技能也成为DK法师的技能。巫妖王表示，“我的亡灵大军听从你的命令”。而提里奥那边，一边宣称“你面对的是艾泽拉斯更优秀的冒险者”，更先上来的四张卡，却一张是不能攻击的“性急的潜行者”，一张是不嘲讽且羸弱的“不合格的主坦”（被提里奥骂“你为什么不嘲讽？！”），一张是不能攻击的“挂机的士兵”（被提里奥骂“集中精神！”），一张是会把自己打死的“玩火的术士”（提里奥无奈道“我需要一些更优秀的冒险者”）。

手牌中第二张是巫妖王的死亡骑士牌，第三张则是法师新橙卡

这里显然又开始恶搞魔兽世界打副本了

这身材还不如岩浆暴怒者

很轻松地，我取得了胜利。在最后，提里奥召唤出圣光并消失了（而不是碎裂），他冲我叫道“英雄，你的意志属于你自己，反抗巫妖王的召唤！”，而我喃喃道“我们……必须……反抗！”然后胜利的头像从DK法师重新回到一般法师，本关结束，玩家可以得到一张随机的DK牌。

之一次见到英雄脸上的圣盾

传说中的打不过靠话疗

我……回来了！

以上就是本关的基本流程。我觉得，这一关的设计可以说完美地实现了游戏开发者的三个目的：

首先，让玩家体验了一回DK，又使用了巫妖王的死亡骑士牌，对这个版本新出的机制有了很好的了解（以及被死亡骑士的强大种草，从而氪氪氪）；

其次，故事的剧情略显阴暗但结尾回归光明。人物塑造上自恋而有些贫嘴的巫妖王，逗比却坚持正义的提里奥，都深入人心。这些人物来源于魔兽历史观，但串出的故事没有跑偏，性格上又夹杂了炉石独有的逗比风格；

第三点，就是通过这一关，让乌合之众的远征军讨伐巫妖王，巫妖王阴险且强大，能把英雄们收归自己的亡灵大军这样的背景故事很好地交代出来。玩家就很容易理解后继关卡我们在干什么，这个副本又是什么样的故事主线。

除这三点外，副本还有很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具备可玩与趣味性，这一点通过一开始必败的战斗和后面碾压却不失操作性的战斗相衔接，让没看攻略的人有拨云见日般的 *** 。

我觉得，看一个游戏的剧本好还是不好，一方面是看它有没有有效实现目的，另一方面就是看它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控制好“垃圾变量”，以及叙事的节奏性。

所谓“垃圾变量”，就是如同奥卡姆剃刀一般，不要在剧本中增加无谓的设定和细节，以免引起玩家困惑，毕竟玩家并不知道你打算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哪些是主，哪些是次，线头一多，玩家的兴趣就会急速下降。

而所谓节奏性，则是要顾及到玩家的接受能力与玩耍的需求，过多的剧情和信息量集中在一起，或者潜藏得过于隐晦，都会让节奏失控，从而让玩家找不到玩游戏“爽”的感觉，从而失去兴趣。

从这个角度再来看这一关卡设计的话，一上来巫妖王要把我分解成奥术之尘的言论，以及后面他觉得我排位要下降，都是体现出他很懂炉石，也具有幽默感，并显得自大。幽默感与自大是他的性格塑造目的，而懂炉石，则是为了让玩家能有“代出感”，从而会心一笑，而不像WOW剧情那种正剧感，过于凸显阴暗氛围（与此前奈法利安“你的套牌归我了”有异曲同工之妙）。此外，很懂炉石的言论似乎还让他能作为之后关卡的向导，这是仅从这个序章看不出来的作用。

而巫妖王在过程中的威胁和自夸，则是展示其强大能力，以及继续贯彻其话痨自大的特点。同时，这也能为玩家制造一种焦虑感（“完蛋了，费用都这么高，对方还这么厉害，可怎么办”）。

提里奥的3回合到达战场，现在我们知道了只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玩笑话，但是之一次玩的时候并不是这么认为。这是给了玩家一个小目标（活到他到达），控制玩家的情绪，让其在第三回合抽卡时达到更 *** ，从而和351形成鲜明对比，将情绪一股脑释放，有一种戏剧中制造冲突的类似手法。当然了，这还刻画了提里奥认真但不靠谱的性格。

巫妖王的一地食尸鬼，一方面展现出其强大，一方面证明其“我的手牌好”所言不虚，还有一方面是契合其在魔兽中形象，一地食尸鬼的亡灵大军在炉石和魔兽争霸中没区别，都是梦魇一般的存在。亡灵的特点是无穷无尽，以多为胜，这也在卡牌风格中体现了出来。

败北的问号肯定是要有的，为了提示玩家还没结束。而且这和卡拉赞之一关里胜利后面的问号（因为麦迪文还是被王子带走了）形成呼应。

直接复活成DK法师一方面再现了巫妖王召唤DK的方式，另一方面也不显式地表示DK要付出较高的费用，而只让玩家体验DK的强大，这是为了让DK卖的好又不破坏平衡性的小伎俩。

转身去打那个刚刚抵达战场的提里奥，此时插入我牌组的，除了本拓展包的新牌（比如辛格苟萨的吐息以及其本体），还有死亡骑士牌。前者一方面让你认识到拓展包里好玩的东西很多，另一方面也契合了史实（辛格苟萨听命于巫妖王）；后者则让人直接体验到死亡骑士牌的强大，对巫妖王与新版本会有更多的期待。

提里奥所说的我在面对更优秀的冒险者，从后面的卡牌上看是个有趣的玩笑，这一方面描写他毛躁而执拗的个性，一方面也是在提升玩家的期待，为后面四连逗比处情绪的释放铺垫。

四连逗比从平衡性上看显然是为了让初级玩家也能顺利获得免费的DK牌；从故事上看是体现出远征军的准备不足，和前面提里奥3回合匆匆赶来相呼应；从节奏感上看是玩家紧张情绪第二次集中释放的敞口；从卡牌名字上看，都是在魔兽世界中下副本的常用语，就好像我们玩家是一个魔兽世界的BOSS，在对抗几个弱小的下副本魔兽玩家似的。这显然能勾起暴雪老玩家的回忆，让其笑出声的同时也为半死不活的WOW植了个软广。

最后，提里奥的呼唤和吉安娜的复苏则把序章的小故事收束，同时基调回到伟光正上，兼而刻画了提里奥忠诚于圣光，充满威严与正义的另一面，把这个人物的形象拉回到常规的认知上。

整个序章的剧本环环相扣。每一句话都有其特定的目的在，它们都是在为整体目标服务，同时又做到了引人入胜。而且，整个过程中节奏把握非常好，对玩家的情绪控制到位，也几乎没有多余的话、让玩家困惑或者分心的话、语言风格出戏的话。可以说，就凭借这样的剧本设计水平，当下卡牌游戏就无人能出其右。即使是被寄予厚望的昆特牌，只看其教学关卡，从剧情的设计与对玩家情感的控制层面，都还与炉石有不小的差距。不管改版前还是改版后，都是如此。（后注：这里指的是最开始那个青草试炼中的改版，不是后来那个单人剧情模式《王权的陨落》）

最后按照惯例，还是要给自己灌一句鸡汤：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设计出如此出色的剧本！向暴雪爸爸致敬！